为什么既是化身，又要给他们属于自己的人生和灵魂？

  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？

  又为什么，这么残忍的事，要我一件件去做？

  千刃开得很快，一路上没有遇见任何车辆，仿佛这条孤寂的路上，只有我们存在。

  车子只能开到半山腰的停车场，山上的积雪并没有融化完，接下来的一段路，我们只能停车爬上去。

  我的轮椅显然是用不了了，所以只能借用飞鹰的腿了，而姜寓，则由千刃背着。

  我用毯子裹着他的身体，以确保不会在山里失温。

  上了山，距离日出的时间还有一会儿，我找到一处最适合看日出的地方，前面是悬崖，一览众山，我用防潮垫铺在地上。

  千刃将姜寓放在垫子上，接着便去去林里找柴来生火。

  姜寓还是靠在我肩膀上，许是对日出的执念，他比来时精神好了许多，他睁开眼，和我说话，他说：“小草，我不怪千刃了，你知道吗，他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！”

  我好奇问：“你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？”

  “因为我发现啦，他在乎你，多过在乎自己……”

  听到这里，我心里一紧，转头看去，这个时节，山里的柴火很少有干的，所以他废了好大力气，才找到了几根干木头，此刻正抱着朝我们这边走来。

  他不知道我们在说他，一言不发地将木头摆好，开始生火。

  火光亮起来时，暖和了些。

  但是姜寓的手，依旧冰冷，我用手帮他搓着。

  他苦笑道：“小草，别费力啦！”

  我没听他的，继续帮我搓着手。

  许是不想看到这一幕，千刃转身去了远处的石头上，我看到他点了一根烟，默默的坐着。

  姜寓这时对我说：“小草，我这一生都活在密室里，我无比期盼能从黑暗里走出去，与你下山的日子虽然短暂，但是是我这一生里，最快乐的时光，你那么勇敢，那么善良，我多么希望可以像你一样，无论遇见什么挫折都可以重头再来，但是小草啊，对不起，我要食言了，我不能以这样的方式陪去回去南方了……”

  听他说着，我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，我摇摇头，不肯接受，我说：“你怎么能食言呢？你是可以好起来的啊，你振作起来好吗？我们不管什么神明，不管什么化身，你是我很重要的好朋友，你答应过我，还要去认识我那位在南方的道士朋友的，我们看完日出、天一亮，我们就可以回南方，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，去他妈的化身神明，我才不管呢！”

  “小孩子气了吧？”他那么虚弱，却开始劝我道：“你在北方，还有你必须完成的使命！”

  “狗屁使命，这么久以来，我什么时候都把这些使命放在第一位，但我发现我越走越远，我身边的鬼就越来越多，有时候我都分不清，我到底是人，还是鬼了！”

  “只有在你们身边，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，是个活生生的人！”我难过地说起了心里话。

  “小草，不要为我难过。”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请求道。

  听后我再也控制不住，让眼泪大滴大滴留下来。

  我再次请求道：“棺婆、姜师父，你们救救他吧？一定可以有办法救他的，对吗？”

  棺婆没回答，只是低着头叹气。

  这时姜师父坐到了姜寓的身边，姜寓也看得见她，他开口安慰道：“奶奶，我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，对不起，我让你失望了！”

  “傻孩子，你从来就没让奶奶失望过，只是为何你要这样对待自己呢？”姜奶奶的语气里有不解，但更多是尊重。

  这位愿意为了孙子牺牲自己的老人，面对将死的孙子，难过地抹着眼泪。

  “看，天边……”姜寓指着天边线，眼中又重新有了光，是那种对生的光。

  我在他眼里明明就看到了对于这个时节的留恋和热爱，可我想不明白，为什么他又一心求死啊？

  我问了他无数次，他都不愿意告诉我。

  真是可笑，我可以看透这世界上那么多人的心思，却唯独看不透姜寓的。

  日出出来时，很快，眨眼间，暗红色的光便在山间绽放，没有温度，却美得惊人。

  姜寓对我说：“小草，和你在一起，是我唯一感觉为自己而活，谢谢你——”

  “姜寓，你看天边那朵云……”我小声对他说，他虚弱地‘嗯’了一声。

  我怕他听不到我，就继续对他说：“那次第一次见到你时，你对我说，你来啦，我觉得我惊为天人，我如果是个普通人就好了……”

  “姜寓，我不希望你留下来，你的魂灵应该得到安息，来生再来找我吧？”

  这次我没再等到他的回应，只感觉肩膀沉了一分。

  我心中被什么用力揪了一把，我听到身边的杨若兰在唱歌，她喜欢唱歌。

  但她的歌声充满了哀伤。

  我缓缓伸出手去去抚摸姜寓的脸颊，手指忍不住颤抖着。

  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，我感觉浑身都僵硬了，但我依旧没动，我不想去接受这个过程。

  远处的千刃感受到了吧，他给了充分的时间，给我们道别，天已经大亮，看我麻木地坐着，他终于走了过来，将姜寓的逐渐僵硬的身体放平，他轻声对我说：“小草，姜寓已经走了！”